老媽的淚

 

嘉義監獄 陳建維

久遠的記憶裡,封存著老媽掉過的五次眼淚。五次,其實籠統地說,應該算是兩次。

五之四次合算為一次。一次是在我剛讀高中那年,爺爺過世了。那天,我和最親的大姑姑以及大可,將已換穿整齊壽衣的爺爺,在即將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移到大廳裡,併著長板凳的木板上。不久,爺爺仙去,享壽八十九,算是喜喪。當時因事在外的爸媽依著習俗得從大門口一路跪爬過廳門直至爺爺靈前伴著磨破了膝蓋的怵目影象,頭一回,老媽淌滿淚水的容顏,第一次植入腦海裡。之後出殯、火化,老媽依然止不住涕縱橫難以自已。

幾年後,阿嬤也走了。再過些年,外公外婆也相繼過世。

四位長輩走完人生,總結為一次傷心。至於另一次,則是因為家裡雞舍的百來隻雞,因野狗襲擾,一夜間死傷殆盡。突見狼籍慘狀,驚嚇和心血徒流相互交集,早已不見蹤影的野狗,老媽無力地倚在門柱邊嚎哭,聲聲撕心。

久遠的記憶,老媽的,像地底的伏流水在心裡暗流,不輕易翻騰。幾次流,為的是幾次的失去。拉長的時間軸中,不算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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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的形象外柔內剛,嬌小的身軀,包裹的是堅強。雖然是一個不是客家人的桃園人,內心有的是客家人的硬頸。生活上的困難,從不能擠兌她的一滴淚水。然而,在一次不能稱為完全失去的失去後,她的淚成了生活中的常見。

近些年,老媽的眼睛像是水龍頭,淚水隨開隨流。而開關是一次次的會客,有時沒會客,也會悄悄地漏水。

我的愚行,叫老媽震驚、心傷。當周遭親友像潮水迅速退去時,唯有家人給了最寬大的包容。老媽怕我鑽入死胡同,動了傻念頭,第一時間從嘉義北上,給予支持。

猶記老媽不辭千里舟車之苦,拖著日益蒼老又諸病纏身的身軀來探親,而滿懷的不捨。我的囹圄際遇,對她何嘗不是個心靈囚牢。擔心我的未來、如何填滿女兒對我多年的記憶空白……化成了一根根無形的鐵欄杆,將她緊緊禁錮。

「你不要自暴自棄,別灰心,媽媽會等你。只是……媽媽老了,等你十年應該能夠,但超過十年,媽媽可能不在了」──一會完客,她這麼說。那時,她的雙眼好似下著大雨時的屋簷。

曾經聽人用閩南語這麼說:「歹子友孝

我不懂,怎會有人說出如此自欺欺人的蠢話,相信天下父母心都不願承享這種孝心。盡孝沒那麼複雜,常相左右,聽聽他們話當年,老人家的心坎也是暖暖。錦鏽二重唱的錦文,有首歌這麼唱:「原來陪伴才是幸福最美的樣子」將來,老媽的身邊必有我的陪伴。她仍會,但被晶瑩淚水映照的會是我的重生,及一家的團圓。

 

 

本文選自《媽媽永遠守候你:白象文化2015母親節徵文「鐵窗內的母愛芬芳錄」專輯》,白象文化出版,http://www.pcstore.com.tw/elephantwhite/M2024864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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