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時間等到我回來?
臺南監獄 陳明圖
我是一名囚犯,還是一名重刑犯,在獄中服刑的人常回首自己的一生,而我也不例外,當我回首一生所發生的人、事、物都和一個女人有關係──那就是我偉大的媽媽。
依稀還記得,小時候天還未亮就會聽到,噠噠噠、噠噠噠,母親裁縫車的聲音響個不停,除了照顧我們兄弟的生活起居外,其餘的時間都在裁車前,我曾問媽媽您怎麼都不陪我玩?媽媽總說:「媽媽沒有空,媽媽要工作,媽媽不工作你們要吃什麼?」那時候年幼的我想,玩跟吃飯有什麼關係?長大懂事後才知道小時候家境非常不好,為了我們三餐溫飽,媽媽才不分晝夜,任勞任怨的工作,只為了換取那微薄的薪水。
求學期間,同學之間常會比較,比衣服、鞋子、零用錢等,當時的我在班上算不上最好,但也可排到中上,我一度以為家中經濟有所好轉,直到有一天我發現班上同學的父母都穿得光鮮亮麗,而我的母親怎麼穿還是固定那兩件,那兩件還不媽媽自己花錢買的,是我外婆幾年前帶來給母親的,看著母親省吃儉用穿著那已褪色發白的衣服,我忍不住問道:「媽,您為什麼總是穿兩件衣服而已,為何不多買幾件新衣替換呢?」媽的回答至今仍無法使我忘懷,媽媽笑著說:「媽媽又沒有要出門,有得穿就好了,我們家的環境不好,媽省一點,苦一些沒關係,但是你們不行,媽不希望你們出去被人家笑。」我聽完母親的話,胸口好像被石頭堵住,心中憋得發慌,原來我們的豐衣足食,是母親刻苦耐勞,一點一滴省下來供我們花用的。
國中畢業後,我為了升學或就業與母親起了爭執,為了改善家中的經濟,我決定出去工作分擔家計,卻不料被母親一言否決,媽媽說:「你讀好你的書就好,家中的事情與學費都不用你擔心,只要你願意讀,媽就算再多做一份工作或者借也要借來讓你讀。」我知道母親是為我著想,但我心中有句話沒對母親說出口,就是因為我不希望看到您那麼辛苦、那麼累,這樣的書我真得念不下去。最後我是以我生為長子也有責任賺錢供弟弟讀書為由說服媽媽。媽媽說:「現在你不讀,以後長大別怪媽。」媽媽最終無奈妥協了。
出社會後我當過油漆工,在工廠做黑手等,才明白賺錢的辛苦,也更體會母親的偉大,為何她能十多年來如一日,每天早出晚歸從不曾說累,而我賺的錢能夠養活自己就不錯了,因此我心想,正常工作賺的錢根本無法滿足自己,所謂「人無橫財不富」,所以我瞞著母親經營起電動玩具,有了本錢、人脈,我設賭場、放高利貸、販毒等,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而當我將所賺的錢回家交予母親時,母親看著錢卻沒有收,母親沉默了一下開口說:「媽媽不需要你的錢,媽媽只要你有個正當的工作,堂堂正正做人,媽就心滿意足了。」聽完母親的話我愣住了,媽是為了錢苦了大半輩子的人,現在大把的鈔票就在眼前,竟然不為所動,難道母親是懷疑這錢來歷不明,難道我錯了嗎?事實也證明我錯了,因為在不久的將來,我因為販毒被逮捕,就此入獄服刑,入獄之後我發現我最害怕的竟然不是怎麼面對我的刑期,而是該怎麼面對母親?
該來的總是會來,母親還是第一時間來到監所看我,看到著急又疲憊的母親,我愧疚不已,而母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在裡面吃得飽嗎?會被人欺負嗎?」我覺得好溫暖,這就是親情,母親接著說:「官司的事你別擔心,媽有幫你請律師了。」我突然感覺眼角苦澀,一想到母親是個連一件兩佰元衣服都捨不得買的人!請一位律師不用八萬也要五萬,母親卻為了這一件毫無勝訴的案子請了律師,我眼睛滿是水霧,我忍住不讓眼淚滴落,媽媽最後說:「媽媽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時間等到你回來?」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在監服刑的人哪一位不是最怕子欲養而親不待呢?而母親何嘗不是怕盼不到親愛的兒子回去團圓呢?現在這句話卻讓母親一語道出,看著母親頻頻擦拭眼角的淚水,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奔騰滑落了。
這就是我的媽媽,雖然沒有高學歷,但她賢淑善良、克苦勤儉,他的話都是那麼簡單的言話,但每句話都碰觸到我內心的那根心弦,為了這個家為了我無私的奉獻,不求回報!媽我想跟您說:「我的初衷只是想多賺點錢讓您過上好日子,但我用錯了方法,讓您失望了,有您這樣一位母親我引以為傲,今生有您這樣一位一百分的好媽媽我很榮幸,如果有來世我還想當您的兒子,一個不再讓您失望擔心的兒子,媽媽,對不起!也謝謝您的付出,我愛您!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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