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的獨白

雲林第二監獄　劉鷹鑫

去年仲春的午後，屆入監執行報到的時候。行前與母親訣別，深恐她無法承受如此殘酷沉重的打擊，未敢曉示實情，不得已只好圓個謊瞞她：「媽媽！為了生活我必需到越南堂舅經營的公司上班，要很久很久才會回來。」您說：「你離開後我就沒伴了，生活儉樸點即可過活，何必要那麼辛苦離鄉背井到外地去工作。若是非去不可，一定要照顧好身體，並且要時常回來看我哦！」我邊應諾邊注視著羸弱孤寂的您，心裡暗忖著這一別想再見您慈祥的容顏，已如緣木求魚般的困難了。臨別的感傷與憐惜難捨之情湧上心頭，兩行熱淚不聽使喚地涔涔淚下。媽媽！我不該騙您，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何忍須臾和您仳離，您的叮嚀細語始終在我心底激盪著。

記得我孩提時非常好玩，不想上幼稚園，您手執著竹鞭從後追趕，押著我上學去，我的啟蒙教育於焉開展了；稍長，您不分寒暑、不辭勞苦的大清晨起來為我準備早餐及上學便當；及至負笈他鄉求學，臨行前您總是悉心的為我打理行囊。您說唯有認真讀書好好充實自己，才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即使是散盡家財也要讓子女求學。

您堅決的睿智卓見，不遺餘力辛勞付出，無非是希望我們能成為有用之人。長大後，順利返鄉就業，因業務繁忙，有時延誤了返家時刻，總見您倚閭而望的盼著兒的歸來，無微不至的呵護著。媽媽！您的慈暉，溫馨了我的心，也豐富了我的人生。

白天父親上班後，田裡的工作全落在您一人身上，終日矻矻不得閒，尤其是農作收成的時期，更見您日以繼夜默默的工作著，完全沉浸在豐收的喜悅裡。由於操勞過度，您中年以後即罹患了糖尿病，長期為病痛所苦，身體也如江河日下般已不復往昔健壯。屋漏偏逢連夜雨，父親中風不良於行之際，需要專人照料，幸好白天有您陪侍在側，讓我們免去後顧之憂。因您年力已衰，曾多次目睹您為扶起跌坐於地的父親卻反倒抱成一團的景況，令人望之鼻酸，足見您與父親夫妻鶼鰈情深，更為我們樹立了良好的典範。父親大限後，您哀傷愈恆、形影相吊，復因病變雙眼幾近失明，加上失智的折磨，如今已是風燭殘年垂垂老矣。您踉踉蹌蹌地蹣跚而行，傴僂的身影，看在娘身痛在兒心，您可知否？訴訟期間退休在家，雖隨侍奉養，惟您一生劬勞、偎乾就濕的養育深恩昊天罔極，寸草之心如何報得三春之暉。

人生猶如白駒過隙般，倏忽我已過了耳順之年，由於上天的好生之德，讓我很幸運的擁有年逾九十的慈母。人說家有一老如獲一寶，本可如啜菽飲水、彩衣娛親般承歡膝下樂享天倫，惟天難諶、命靡常，世事如棋局般莫測難料，稍有不慎終將難以挽回。媽媽！對不起，您昔日的諄諄教誨、耳提面命，我未能拳拳服膺，才會招致今日的下場，辜負了您的苦心栽培與期望。宦海浮沉，失足之憾，真是不勝唏噓啊！

回首前塵，往事猶歷歷在目。撫今追昔，唯有懺悔前愆、改過向善，祈望能早日重獲自由。日月如梭，杳如黃鶴的我飲泣吞聲，咫尺天涯浪子心，難抑孺慕之情。媽媽！與您話別時的懇切叮嚀，常在我腦海縈迴、心中蕩漾，我會永誌於心不敢廢忘。媽媽！我好想您！請您好好珍重，假以時日必能再續母子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