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一直是印書小舖的好朋友。她在自由時報當記者時,出了一本《時間的病》,將她採訪的一位因治療血友病而感染愛滋病的鄉下孩子李錦章,從小到大到病逝,用盡生命氣力與血液疾病搏鬥的感人故事寫出來。
出書時,小美還算是個菜鳥記者,但是她對生命的熱情超級旺盛,不但代李錦章出了書,更介紹了龍大姐祥燕來出版《爸媽,我在這裡》,讓龍大姐從此踏出自己的生命路徑,用一場場演講走進人群中,帶給許多失智症照護的朋友莫大的勇氣與信心。(題外話:我們幫她在台北辦了一場新書發表會,後來她寄照片來,我嚇然發現魏德聖導演竟坐在最前面一排,原來當時他的《海角七號》還沒上映,認識他的人也不多,他是因為幫失智症家庭照護者拍過一部記錄片《我的灰姑娘》,主角之一就是龍大姐,因此受邀出席發表會)
2010年初,小美介紹了一本《上海 骷髏地》(簡體)來讓我們協助出版發行,因為這本書只可能在出版自由的中華民國臺灣出版,在工商業發展突飛猛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本小書是令大陸領導者膽顫的禁書。這本書並沒有談到讓大陸敏感的西藏或臺灣問題,而是談中國的家務事、中國人民的基本生活權利、人性的尊嚴,它記錄的是「上訪者」──也就是個人權益被侵害,向國家申訴的人民百姓──在中國的不堪處境。
這本小書只有64頁,作者是大陸人,《紐約時報》的簽約攝影師,也在《時代》(Time)雜誌、英國《衛報》(Guardian)、德國《明星》(Stern)雜誌等國際知名媒體發表過新聞照片。
我很喜歡這本書,但我無法具體形容它。以前讀人類學時,學到一個概念叫「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套用到這兒,也許「上海驚奇」(shanghai shock)會是個適當的形容。
「上海驚奇」,今天(4/30)正要透過上海世博會的開幕式,在世人面前綻放。《上海 骷髏地》則是驚奇中的驚奇。書中的上海,和媒體表現的上海,儼然是兩個不同星球上的不同城市。後者宛若地球上最豔麗動人的城市選美皇后,前者猶如冷酷暗黑星球上的地獄。後者是許許多多將上海視為金窟的淘金客渴望佔有的夢幻世界,前者像是上海為了迎接這批淘金客蒞臨而編造出來的血紅地毯。
上海世博是個諾大的電影院,中國的東道主陪你坐在戲院裡,欣賞這個世紀中國崛起的傳奇與預言,五光十色的絢麗繽紛,不絕於口的讚嘆、停不下來的掌聲與歡笑,將戲院裡躲在幽暗角落噤聲啜泣的人民百姓推擠到一樣躲藏在暗處的看守者的凶狠目光下。
這戲院上映的是《真善美》?劇情片,還是記錄片?
形容這本書,我覺得詞窮,不如引用書中的文字給你看,或許更能讓你認識它:

在上海。一群無名小卒遭遇了這個星球上最浩大、最殘忍、最邪惡的拆遷史詩革命:中國共產黨掌權者以城市改造之名。官商勾結。聯手鏟除了他們合法的棲身之所;數百萬人選擇了妥協與沉默。還有數以千計的無家可歸者勇敢地站出來捍衛自己的權利。但他們只能無助地哀號到氣斷身亡。

警察抓我。扯壞我妹婿的出租車椅子。請求賠償。警察把我的妹婿打死;我被囚禁。父親為我鳴冤。枉死在上訪路上;我替妹婿與父親上訪。我被勞教30個月。

段氏兄妹被十幾名打手包圍。盡管沒像1998年強遷時被戴上手銬趕出家門般的羞辱但暴打還是不能逃過的。打手罵道:“這下你們死定了。”
段氏兄妹不是罪犯。是上訪者。來自中國人口最多和最大的工業城市、也是官商勾結強遷最瘋狂、鎮壓上訪者最徹底的城市──上海。段氏兄妹面臨的窘境。僅是上海成千上萬被強遷的上訪者悲慘命運的一個縮影。

在強遷中不死人才是天下奇聞。上海在這一點上向全國看齊。曾有官員公開稱:“哪個地方拆遷不死幾個人啊?氣死的、嚇死的、逼死的……”

上訪者赴首都北京抗議強遷。被上海市政府駐京辦官員抓進秘密監獄。
掌權者強遷了住房。還要強遷錢。獄卒威逼上訪者:必須留下共產黨的錢。
獄卒警告女上訪者:別以為我們是男的。不敢搜。你們的衣服都得扒光了。

上海當局稱:2010年世界博覽會將虧損10億元。
掌權者視上訪者為聚寶盆。似乎要把虧損從這些可憐蟲身體裡榨出來。


這本書中,每個故事都讓人坐立難安。但這些確實是發生在「進步的中國」的真實故事。
中國那麼大,掌權者的目光高遠、胸襟廣擴,卻容不下一本64頁、32開的小書,讓它只能到小不嚨咚的自由臺灣出版,無法在祖國為人民發聲。一個堅守自由民主的小國,杵在龐大的中國政權旁,顯得多麼重要啊!
也許有一天,你我都可能(或已經)踩在中國以人民的血為外來訪客金主編造的這條迎賓紅毯上,舉杯讚賞中國東道主的好客、貼心、積極、禮讓,但如果你的皮鞋或高根鞋感覺得到地毯下凹凸不平的異樣,你可以和多數人一樣選擇視若無睹、繼續微笑,或者選擇離開迎賓大廳,避開車水馬龍的大街大道大樓和大人物,走進窮巷、僻壤,代掌權者擁抱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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